十月的橘子洲

我闭上眼,酣睡云间的歌

© 十月的橘子洲 | Powered by LOFTER

【迟勤迟】满船清梦压星河(番外二)


 番外二  上尉和贵妃冠(隆福戏院篇)

隆福戏院的后台弥漫着脂粉的香气,琳琅满目的青袍云肩四散凌乱,劣质的发片被随意丢着,有那么几只精致昂贵的珠翠凤冠被好生生地收在墙角的柜子上,鲜少有人敢上去碰一碰。

一两个生得相貌出众的花旦端坐在镜子前头,拿着粉刷细细地上妆。下一场是隆福戏院的招牌《长生殿》,班子上但凡有点名气的都能哼上两句清流婉转的腔调。今儿是节下,听戏的人多,场子满当当的,最有名气的几个都被安排了上去,挤在一块儿换装,屋子里一时是少见的拥挤。

一个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替马上要出场的秋棠上妆,勾眉的手抖了抖,一个不慎歪去了一旁,入鬓的长眉直接歪到了眼角。秋棠正是着急上火,将手中贴了一半的假发片“啪”的一丢,怒喝道:“毛手毛脚的!不想干了滚出去,净在这里耽误时间!”

那叫霜菊的小丫头原也是着急,闻言吓了一跳,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饶。秋棠不知心里是有什么不畅快,揪着霜菊一点小错发泄,把手中的香粉盒子也砸在了她身上,倒把霜菊吓得哭了出来。二人这般一打一骂、一哭一闹,本就嘈杂拥挤的房间越发让人烦躁不堪。

“这是怎么了?”

清脆温润的声音响起得过于突兀,和满室喧闹混乱格格不入。匆匆赶来正要调解的班主林癸之看到门口那道牵着孩子的青色身影,吓了一跳,也顾不得里头的杂乱,忙迎上去。

“哎呦,二当家您怎么亲自来了?”

听到一声“二当家”,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,呼吸可闻。罗勤耕颇有几分不以为意地笑笑:“阿福想听戏了,正好我这几日闲着,想着许久没来戏院看看,就过来后台瞧瞧。怎么?地段儿还是太小了?有需要也不说一声。”

林癸之笑道:“二当家可真是折煞我了。地段儿是不小,一年到头难得有几次这么紧张。秋棠是今个儿有点不舒坦,火气大了些,平日里也都是好声好气儿的,没闹出来什么过。”

罗勤耕的目光投向屋里头,秋棠正愣愣地看着他,被画坏的眉毛还勾着眼角,有些啼笑皆非。霜菊跪在她脚边,十三四岁的模样,素着一张清秀白净的脸,只垂着头不敢说话。

“缺人手吗?怎么叫个不懂事的孩子给角儿上妆?”

《长生殿》是戏院的招牌,唱贵妃的青衣自然是最瞩人眼目的,装扮上不容出错。林癸之生怕罗勤耕怪罪,忙不迭地解释:“霜菊伺候秋棠有段时间了,多少会一点,秋棠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叫她搭把手,今儿可能是太急了吧,之前没出过什么纰漏。”

罗勤耕了然地点点头,随口吩咐:“下一场还急着,都忙吧,不用管我。林老板,麻烦你寻个人带阿福去前头听戏。”

林癸之见他不打算追究,松了一口大气,招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过来,把浮生交给她。罗勤耕摸了摸浮生的脑袋,送他出去,然后进了屋子,俯身把霜菊扶起来,从她手里接过了眉膏。

“我看了单子,你的戏是下一场的《长生殿》?”

秋棠慌忙站起来,木然地点点头:“是......”

罗勤耕笑了笑,微微倚在桌边,将秋棠按回凳子上。

“你不用紧张。《长生殿》是望云在的时候,给隆福戏院打下来的招牌,林老板既然敢给你唱,想必你的戏也是不错的。”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白布,蘸了点净油彩的皂荚水,亲手执起秋棠花了的脸,替她擦去怪异的眉毛,“既然时间紧,就不必客气,我也有几年没帮人上过妆了,不知道有没有生疏。”

秋棠已经忘记了呼吸。男人就这么近在咫尺,她只要抬一抬眼,就能看到一双惑人的桃花眼。那眼睛的瞳仁并不是纯正的黑色,离得近了,能发现透着点琥珀一般的棕色,眼波流转,如珠似宝,至纯至媚。他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帮她上妆,苍白细长的手指还带着几分冰凉,蝶羽般的长睫低低垂着,若隐若现地露出眼睑处一颗不易察觉的黑痣。

秋棠看着看着,想到了之前听过的传言,心头一热,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,就把脑子里的话问出了口。

“二当家之前是给望云姐姐上妆吗?”

罗勤耕的手没停,又去换了红色的胭脂:“以前总是替望云上妆,不过后来忙起来,便不怎么来后台。今儿一来,倒是没几个熟面孔了。”

望云这个名字在隆福戏院里如雷贯耳,当年一曲《长生殿》艳惊四座,成了戏院的头牌,据说好像还同戏院的幕后老板、洪帮的罗二当家有过一段儿旧情。后来望云离开了戏院,不知道去了哪里。私底下总能听到些不着调的传言,说如今炙手可热的“电影皇后”夏安妮,其实就是当年的望云,只是牵扯到洪帮和林家,没人敢当真翻到明面上来揣测。

可是罗勤耕的坦然与平静,却是看不出半分旧情的痕迹。

秋棠盯着那张美到让人嫉妒的脸呆滞在了那里。罗勤耕的手很快,不过一会儿,就把方才扰得几个人都不安生的贵妃妆画好了,他又起身走到墙角,端起桌柜上没人敢碰的珠冠,细致地替秋棠戴上。

秋棠下意识躲了一下:“二当家,班主说.......”

“林老板说,这珠翠的贵妃冠只能看,碰不得。对吗?”

秋棠瑟缩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但笑不语的林癸之,点了点头。

“无妨,这是我当年送给望云的。”罗勤耕面上没什么表情,手也没停,利落地帮她固定头冠,“望云替戏院挣了不少名气,这珠冠又昂贵,她离开后,林老板想搁置起来也是人之常情。不过没必要了。”

秋棠不敢动,由着他帮自己整好冠发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罗勤耕利落地替秋棠装扮上,便同林癸之一起出了屋子,留屋里几个女孩子换衣裳。林癸之前台还有些忙,寒暄了几句就走了,罗勤耕看了看沾了满手的胭脂香粉,凭着记忆去寻戏院后台的净房。

拐角就要到的地方,罗勤耕听到一声女孩子的尖叫,紧接着是男人的咒骂声,他拐过去一看,是方才被打发出去的霜菊。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抓着她的头发,正骂骂咧咧地要把她往净房里拖,周围站了几个带着半妆的人,只远远儿瞧着,没人敢上前。

“小丫头片子,居然敢把茶泼到老子身上,老子今儿不弄死你.......”

“不是,军爷,我不是.....啊.....不是故意的.....军爷饶命啊.......”

罗勤耕看了一眼周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人群,皱了皱眉:“你在做什么?”

他的声音在原本只有咒骂声和求饶声的走廊里显得十分清晰,男人抬起头,露出左边颈子上从耳朵一直向下的一道疤,十分吓人。

 
 乍一看是个穿着长衫的白面书生,男人本要发怒,略一定睛,却是被罗勤耕精致的脸蛋和沾了点胭脂的袖口吸引去了注意,目光又变得猥琐起来。

“这也是隆福戏院的角儿?怎么没见过?”

不止他没见过,在场的除了霜菊都没见过。

罗勤耕后退半步,躲开要摸到自己脸上的咸猪手,沉声道:“你是军上的人?”

那男人哈哈一笑,身上还有酒气,显然是有点不清醒。

“吓到了?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肩章,凑上去,“看到没?两道杠,我可是迟督军手底下的红人!美人,跟了爷,保你吃香的喝辣的。”

罗勤耕冷笑着又退了一步,袖中银光的蝴蝶刀已然探了头:“连长都这幅德行,我看迟瑞的治军也不怎么样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那男人也不知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故意反问,扬起手就要打上去。罗勤耕的蝴蝶刀还没来得及拿出来,就有一个人从他身后过来,一脚把满身酒气的人踹了出去。

“张继彪,你再说一遍,让谁跟你?”

罗勤耕看了一眼,迟瑞还穿着军装,一张清俊的脸冷的要结出冰来。那叫张继彪的人被踹了一脚,清醒了三分,又看到是迟瑞,剩下的七分酒意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去。

“督.....督军.....您怎么来了?”

迟瑞无视他的谄媚,冷笑道:“我怎么来了?给你们包了戏园子,不是让你们灌几口黄汤来糟蹋人的。洪帮的戏院也敢撒野,你是觉得我这督军的位子坐的太牢了,想来帮我松松土吗?”

张继彪军衔低,哪里听说过隆福戏院跟洪帮的关系,听迟瑞一说不免有些腿软:“督军.....我.....不知道.......”

“不知道?不知道你就跑人家后台找事来?还要把洪帮的二当家拐回去跟你吃香的喝辣的?张继彪,我怎么不知道你刚当了连长胆子就这么大?”

张继彪的腿彻底软了,“噗通”一声倒在地上。他看了一眼站在迟瑞身后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美人,怎么也没办法跟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洪帮二当家联系起来,一时惊得话都不会说了。

迟瑞懒得理他,回过身对罗勤耕作了一揖道:“迟某御下不严,惊扰了戏院,也惊吓了先生,还望先生莫怪。”

罗勤耕见他将自己的身份挑出来,又不戳破二人的关系,心里明白他是想替隆福戏院打个长久点的保障。虽不想拂了好意,却偏生想添点颜色。

“大人客气了。”罗勤耕回揖道,“这是罗某的私产,并非洪帮的地盘,承蒙大人关照。谁还能没几个没管教好的手下,不听话处置了便是,大人可万不要动了气。”

罗勤耕一双眼睛只瞧着他,面上一派恭敬温顺,晶亮的眸子里却闪着狡黠的光,话里话外都透着要他处置了张继彪的意思。张继彪这事可大可小。往小了说,不过是喝酒误事,往大了说,就是不遵法度,无视军纪。可向来持重的罗勤耕难得这么不通情理,一双眼睛勾着人,迟瑞只恨不得把他按在身下狠狠蹂躏,哪还有心思考虑下属的罪有没有那么严重。

“阿四!”迟瑞轻咳一声,“张继彪违反军纪,罚他二十军棍,撤到三连的二排当排长长,他的位置,就让曾成郴顶上。”

阿四忙带人上去,把扑过去要求饶的张继彪拉走。罗勤耕蹲下去看了看霜菊的伤势,见不严重,便把她交给了匆匆赶过来的林癸之。林癸之胆战心惊地跟罗勤耕告了罪,扶着霜菊离开了。

围观的人早不知道何时偷偷散了个干净,迟瑞见四下无人,便笑着贴过去:“这处置,先生可还满意?”

“连降两级,还行。”罗勤耕面无表情地理了理衣服,“自己带出来的兵,这么说降就降,大人不怕寒了底下人的心么?”

都是按军法处置的,怎么也没到就要寒人心的地步,罗勤耕摆明了闹腾,非要扣个帽子给他,迟瑞一时有些啼笑皆非。

“这倒不怕,就怕先生气没出够,晚上不许我上床了,那才叫人心里难受。”

罗勤耕瞪他,“啐”了一声:“登徒子!”

迟瑞哈哈一笑,怕他真恼了,不敢再逗弄,上前揽了他,吻了吻他白嫩的额角:“我是看到浮生跟着个小丫头在听戏,想到你可能会在,没想到遇到了这事。我要迟来一步,你难道打算直接杀了他?”

罗勤耕挑眉:“杀了他又如何?大人心疼了?”

“我心疼他做什么?”迟瑞有些头疼地扶额,“只是他大小也是个上尉,我是担心你惹祸上身.......”

罗勤耕横他一眼,清脆地打断:“现在不是了。”

迟瑞愣了一下,就看着罗勤耕斜斜地瞧了他,漂亮的眼尾羽毛似的飘过来,在他的心尖儿勾了一下,长睫一闪,转身便走了出去。

这里面你们不熟悉的人都是我原创的

望云是夏安妮的艺名

评论 ( 6 )
热度 ( 83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