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勤耕每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,用火漆封好。桂儿得了迟瑞的嘱托,取了信便去拿给阿四,阿四亲自到洪家,把信交到洪正葆手里。
一个多月过去了,洪正葆再也没来督军府找麻烦,迟瑞也有大半个月没出现——他终于做了决定,亲自回一趟金城,解决青风寨的问题。
深秋的傍晚,吴翠翠突然不请自来地闯入这个她从未踏足过的迟家别院,她看起来很慌张,罗勤耕却没有丝毫的意外,平静地招呼桂儿上茶。
吴翠翠不理会,红着眼睛,一把抓住罗勤耕的手臂:“罗先生,求你救救迟瑞!”
罗勤耕手中的书“啪”的落了地:“迟瑞怎么了?”
“他亲自上了青风山,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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迟瑞醒来的时候,浑身都是快要丧失知觉的痛。身下是刺痒的,不用看就知道是草垛,屋里的光线很昏暗,是他以前来过的青风寨的囚房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光线打进来晃了眼睛,只一瞬便有身影挡住大半,然后走进来关上了门。女人穿了一身粗糙的棉麻料子的苗款衣裙,苗银的首饰点缀了黑长的乌发,她手里端着两只碗,怀中抱了个水壶,走到迟瑞跟前。
迟瑞看清她的脸,愣了一下:“卓尔?”
卓尔看了他一眼,没有理会,把手中的饭和水放下来,指甲敲了敲碗沿,站起身,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迟瑞看了一眼那碗食物,目送卓尔离开。待门再次被关上,他端起碗,一面吃东西,一面把修长的手指在碗底抹了一把,不动声色地将碗底的纸条藏在了指缝中。
.......
深秋的天已经有些短了,还不到戌初就已经黑透。卓尔又来送了一次晚饭,依然没跟他说话,留下了一块帕子和一支款式短小的银钗。迟瑞知道是有人监视她,便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,偷偷地把她留下的东西收好。
一直到了三更天,外头土匪们推杯换盏喝酒吃肉的喧嚣声早已经匿了迹。卓尔留给他的银钗是边缘打磨过的,颇有些锋利,足够他捅开腕上的手铐、割断脚上的绳索,然后又摸索着撬开囚房的门。
卓尔等在院子的角落里,看到迟瑞出来,就上前往他怀里塞了把手枪,然后拽着他偷偷溜出院子。
两个人猫着身子,小心翼翼从高墙脚下穿过去,卓尔压低了声音问他:“手帕上的地图你记熟了吧?他们很快就会发现,能走多远走多远,只要下了山头,就会有人接应。”
迟瑞低低应了一声:“记熟了。什么人接应?向天有消息了吗?”
卓尔的脚步没停,看了他一眼,颇有些意外:“你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吗?”
迟瑞的脚步倏地停住了:“我的人在宛城驻扎,我还没来得及送信过去。是什么人联络你?”
卓尔没心思跟他解释,熟练地绕过两个机关:“是向天让阿四来传的信,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但是我信向天。”
迟瑞不再说话。卓尔到底是个女孩子,冒险救个人下山心有余而力不足,幸好地图在他脑海里有印象,也算熟悉青风寨的机关暗道,他有行军打仗的经验,躲避几个土匪是没问题的。但卓尔说的对,他们没过多久就会发现,他和卓尔终究都是青风寨重点看管的人。
深夜的青风山迅速喧闹起来,领头的男人留着络腮胡,肥胖的身躯骑在马上看起来倒还十分灵活。这人叫张铭昌,是迟瑞离开金城之后被向天提拔的青风寨二当家,前段时间寨子内乱,摩尔失踪,向天也被逼下青风山,青风寨自然成了他的天下。
迟瑞看着张铭昌看卓尔时色眯眯的眼神,忍不住在心里啐了口向天识人不明。
“卓尔,你居然背叛老子,跟这个小白脸跑了!”
卓尔的脸色有些苍白,一半是山上秋风吹的,一半是被这话气的。
“呸!你算什么东西?还我背叛你,我跟你什么时候也不是一路人!”
张铭昌手里举着长枪,瞄准了迟瑞,冷笑道:“卓尔,我数三声,你给我过来,不然我一枪崩了这个小白脸。”
卓尔的身子抖了抖,松开抓着迟瑞的手就要过去,被迟瑞一把拉了回来。
“我看阁下这一枪,怕是开不出来了。”迟瑞把卓尔护在身后,轻轻笑着,“费尽心机骗我上青风山,又囚起来好吃好喝地供着,二当家,您的算盘,估计打的也不是迟某这条命吧?”
张铭昌的脸色变了变:“是又怎么样?我青风寨这么多人,难道还活捉不了你一个?”
迟瑞的表情没有变化,依旧是笑着:“是吗?”
“迟督军,这里不是东江,也不是之前的金城,你可不要太自信了。”张铭昌从马上下来,拉了把枪栓,“就算我不想杀你,也说不准刀枪无眼。你乖乖跟我回去,我还好吃好喝供着你,省得两败俱伤。”
迟瑞扫了一眼,周围的人都端着枪,呈扇形威胁他和卓尔。虽然卓尔方才塞了把枪给他,但现在这个样子,无异于杯水车薪。深秋夜里的山上,冷得让人忍不住打寒战,卓尔的衣裙被撩得飞起,像只蝴蝶一样,脆弱又无助。
迟瑞咬咬牙,低声问道:“向天有没有说接应的人什么时候到?”
“他说过了子时就让我带你出来,只要下山头就有人等着,但是现在我们离山腰还有段距离。”卓尔的手在发抖,声音也抖,“迟瑞,我们怎么办?”
这是一个死局。
除非,再有人来破了这个局。